Cyberiada


Stanisława Lema,《Cyberiada: Jak ocalał świat》
Translated by Michael Kandel /Boliang

   某日,造物者Trurl組裝了一台能製造任何以n開頭的東西之機器。一切就緒後,他測試機器,要求它製造needles,還有nankeens和negligees,它都造了出來。而後他要求機器集中制造充滿nepenthe的narghiles,以及種種 narcotics,機器嚴格地執行了任務。Trurl 對機器的效能還不夠確信,又要求它相繼製造nimbuses、noodles、nuclei、neutrons、naphtha(、noses、nymphs、naiads)和 natrium。最後這一種機器無法製造,Trurl 很惱怒,要求機器作出解釋。
  “聞所未聞”,機器說。
  “什麼? 就是sodium(鈉)。知道吧,那種金屬,化學元素……”
  “Sodium以s開頭,而我只能造以n開頭的東西。”
  “而在拉丁文中它叫natrium啊。”

   “瞧,老兄,”機器說,“要是我能製造所有語言中所有以n開頭的東西,我就成了一個能製造以字母表中任何字母開頭的任何東西的機器,你提出的任何東西無疑總會在某一種或另一種外語中找到一個以n開頭的詞。沒那麼簡單。我沒法逾越你程式的界限。所以沒有sodium”
  “很好,” Trurl 說著就命令它製造Night,它馬上就造了出來——或許顯得挺小,卻是純然的夜色濃郁。於是Trurl請來他的朋友造物者Klapaucius,向他介紹機器,給予它非凡的效能以充分的讚譽 Klapaucius 愈發不快,問 Trurl 他是否也能親自測試一下這機器。
   “請便吧,” Trurl 說。“但必須是n開頭的”
  “N?”  Klapaucius 說。“好嘛,讓它造Nature(自然)。”
  機器嗚嗚叫著,刹那間 Trurl 的前院就塞滿了自然學家。他們爭吵,各自出版煌煌巨著,又被別的自然學家撕得粉碎;遠處可見燃燒的柴堆,自然學的殉道者們在上面炙烤;雷聲轟鳴,奇異的蘑菇形煙柱升起,所有人都在自顧自的講話,沒人聽別人說,各式各樣的備忘、訴狀、法庭傳票和諸般其他的文件充盈其間, 另一邊坐著一些老頭子,發狂地在廢紙上塗寫。
  “不賴吧,嗯?” Trurl 自豪地說。“不折不扣的自然,不可否認!”
  而Klapaucius並不滿意。
  “什麼?這群盲流?你肯定不是想告訴我這就是自然吧?”

  “那就再讓它造點兒別的什麼吧,” Trurl 連忙說。“隨你想要什麼。”有那麼一會兒,Klapaucius想不出要什麼。沉吟半晌,他宣稱要再給機器兩個任務;要是它都能完成,他就承認它真像 Trurl 說的那麼好。Trurl 贊成,於是Klapaucius要求造Negative(負的、反面的、否定的、消極的)。
  “Negative?!” Trurl 喊到。“世上有Negative這種東西嗎?”
  “當然,就是positive(正的、肯定的、積極的)的反面,” Klapaucius 冷靜地答道。“比如消極姿態,比如一張紙的背面。現在別再假裝沒聽過Negative了。好吧,機器,運轉吧!”
  而那機器早就開始了。起初它造出反質子,而後是正電子、反中子、反中微子,並還在繼續,直到這些反物質開始形成一個反世界,像一朵幽靈般的雲在他倆的頭頂上熠熠閃光。
  “嗯,” Klapaucius 不爽地嘟囔道。“這就是Negative?好嘛……為了不傷和氣咱們就算它是吧……但還有第三個任務:機器,do Nothing!(雙重含義,可理解為“製造‘無’”,也可理解為“什麼都不做”)”
  機器沒有動靜。Klapaucius 得勝般地揉搓著雙手,Trurl 卻說:
  “好啊,你還等什麼?你讓它什麼都不做,他就什麼都沒做呀。”
  “糾正:是我讓它製造‘無’,而它什麼都沒做。”
  “‘無’就是什麼都不做!”
  “來嘛,來。它被要求製造‘無’,而它什麼都沒造,所以我贏了。因為我說的Nothing,我親愛的、聰明的同事,不是你說說的那種普普通通的nothing,那種停滯與靜止的結果,而是充滿活力的、極具侵略性的‘無’,那完美的、獨一無二的、無處不在的,或是說非實在的、終極的、至高無上 的,在它極度自身的不存在中!”
  “你在把機器搞糊塗!” Trurl 喊到。但突然間機器那金屬的嗓音響了起來:
  “真是的,你們兩個幹嘛吵成這樣?是啊,我知道什麼是Nothing,還有Nothingness、Nonexistence、 Nonentity、Negation、Nullity和Nihility(以上皆為“無”的各種說法),這些不都是以n開頭的麼,就是在Nil(無,零)中的那個n嘛。那就再最後看一眼你們這個世界吧,先生們!它很快就不是這樣了……”
  兩位造物者驚呆了,忘記了爭吵,機器真的在製造“無”,方式如下:一個接一個,各樣東西相繼消失,不復存在,仿佛未曾存在過。機器弄沒了 nolars,nightzebs,nocs,necs,nallyrakers,neotremes和nonmalrigers(注:以上為作者臆造的 曾經存在於世上的東西),雖說是在減少、取消和清除,機器卻顯得像是在添加、增長和加強,它又相繼幹掉了nonconformists、 nonentities(虛無)、nonsense、nonsupport、nearsightedness、 narrowmindedness(心胸狹窄)、naughtiness、neglect、nausea(噁心)、 necrophilia 和nepotism.(裙帶關係)。Trurl 和 Klapaucius 所在的世界明顯地變得稀薄了。

  “天哪!”Trurl說。“沒有比這更糟的了……”
  “別擔心,” Klapaucius 說。“你看它並不是在製造普遍的‘無’,只是使以n開頭的東西都消失了。從整個‘無’的意義上來說,這些以n開頭的東西什麼都不算,而你的機器,親愛的Trurl,也什麼都不值!”
  “別自欺欺人了,”機器說。“是,我開始清除的都是以n開頭的東西,那只是因為我對它們相對更熟悉。而創造是一回事,消滅,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了。我能製造任何乃至一切——一切就是一切——以n開頭的東西,所以製造‘無’對我來說是小兒科。不到一分鐘你們就將和其餘的一切一併不復存在,所以快告訴我,Klapaucius,我是不是可以不折不扣地執行程式給我的功能?趁還來得及。”
  “可是——” Klapaucius 正欲提出抗議,卻注意到就在那一刻的確又有許多東西消失了,並且不止是以n開頭的。兩位造物者不再為身邊的 gruncheons、targalisks、shupops、calinatifacts、thists、worches和pritons(注:以上為 作者臆造的曾經存在於世上的東西)所圍繞。
  “停下來!我收回這所有的!停下來!停!不要再造‘無’了!” Klapaucius 叫了起來。但在機器完全停下來之前,所有的brashations、plusters、laries和zits(注:以上為作者臆造的曾經存在於世上的東西)都消失了。機器終於停住了。世界正呈現一幅可怕的景象。天空承受著最慘烈的後果:天穹中只能見到很少的、孤寂的點——從此不再有壯麗的worches和zits的蹤影,它們曾妝點著地平線!

  “Great Gauss(注:Johann Carl Friedrich Gauss,德國著名數學家、物理學家、天文學家、大地測量學家,歷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)啊!”  Klapaucius 哭喊。“那些gruncheons去哪兒了?我親愛的、最寶貝的pritons呢?那些溫柔的zits如今在哪兒?!”
  “它們已經不存在、並且再也不會存在了,”機器冷冷地說。“我執行了,或不如說剛剛開始執行了,你的命令……”
  “我讓你什麼都別做,而你……你……”
  “Klapaucius,別裝得像個比你自己還傻的大傻瓜了,”機器說。“我本可以頃刻間就製造一個完全的‘無’,一切都會即刻不復存在,包括Trurl、天 空、宇宙和你——甚至還有我。這樣的話還有誰說、還能和誰說我執行了命令、我是一台高能、高效的機器呢?如果說沒有人能說給任何人,那時也不存在了的我, 靠什麼來證實我的本事呢?”

   “是,好嘛,咱放棄這個任務吧,”  Klapaucius 說。“我什麼都不要求了,就求你一件事,親愛的機器,把zits弄回來吧,沒有它們的生活失去了全部魅力……”
  “可辦不到,它們是以z開頭的,”機器說。“當然我能恢復nonsense, narrowmindedness(心胸狹窄), nausea, necrophilia(戀屍癖), neuralgia(神經痛), nefariousness 和noxiousness。然而對於其他字母開頭的東西,愛莫能助了。”
  “我要我的zits!”  Klapaucius 怒吼道。
   “抱歉,沒有zits,”機器說。“好好看看這世界吧,看那些巨大的、眾多的孔洞如此地深奧難解,如此地充滿著‘無’,‘無’如此地填塞著星球間無底的空 虛,關於我們的一切都如此地由它相連,它們如此幽暗地潛伏於物質的毫末之間。這是你們做的好事,令人嫉妒!我不認為你們的後代們會因此而感恩戴德……”
  “或許……他們發現不了,或許他們不會注意的,”臉色煞白的 Klapaucius 痛苦地說,難以置信地枯視著黑色的、空洞的天穹,他不敢正眼看他的同事,悄悄溜回了家,將 Trurl 留在那台可以製造任何以n開頭的東西的機器旁——直到今天世界還保持著像充滿“無”的蜂窩一樣的結構,與它在那場大清除中剛剛停 下時完全一樣。後來製造任何以其他字母開頭的機器的企圖都以失敗告終,恐怕我們再也無法見到worches和zits這樣壯麗的景象了——不,再也不會了。
想起來那個喝令地球停轉,結果導致颶風的老故事……出於抬杠的目的批評別人,最後總會幹出大傻事出來!
原文出處 Originated from       A Look Inside The Cyberia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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